荷花是中國傳統花鳥畫里的一個重要部分,也是中國人喜歡的一種花。想來大家至今都記得周濂溪在《愛蓮說》里的那句“出淤泥而不染”吧。大約人世如江湖,江湖中難免有淤泥,究竟有幾多不染之人,大概也只有江湖知道了。今天的江湖,卻是存在于宣紙之上,這張紙上,寫著一連串的愛蓮之人,元時的王元章、明時的徐青藤、清代的八大、近代的齊白石和潘天壽、張大千。。。先賢去遠,那些荷花,或冷逸、或高潔、或雄健,但終究散成幾許清香,搖曳在某家人的堂前屋后。
今人的荷花,如果說有打動我的,除了周思聰先生晚年的意象荷花,也就是韓志冰了吧。我愛周思聰先生由自身帶入筆墨中的清氣,有了這樣的清氣,即便是在她身體最糟糕的歲月里,還是寫出了大量的荷塘,那里,是她最后的絕唱。幸好,先生之風,山高水長。我又有幸在韓志冰的畫里感受到了那股清氣。不同周思聰先生的是,韓志冰的荷花在寫出清氣的同時,又多了一份時尚。這份時尚,我想,大概來自油畫。
習慣了油畫的藝術家,大多很難回歸傳統,即便是回歸了,也總是涂抹不出那玄之又玄的氣韻。而韓志冰則回歸的很地道,在別的藝術工作者還是埋頭于筆墨質量的時候,韓志冰已經用一貫強烈的表現能力打開了國畫程式上新的空間結構。在這個空間里,韓志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荷花既是語言,也是內心的境界。在韓志冰的第二自然世界里,在他時尚的形式里,則是對無盡虛空的探索和彷徨,又或者是歡愉和對傳統理念的證明。于是乎在韓志冰某些大面積留白的作品中,我清晰的感覺的到韓志冰對傳統藝術的追逐,這樣的留白像是韓志冰對藝術上的錯位而形成的蒼白遺憾,而這些遺憾通過多年的筆墨對話,漸漸地變得深諳人性。那些留白,變成了無聲的歲月,從韓志冰的筆墨中悠然遠去。由此,這樣的留白,更像是一場與時空的對話,這場對話,來自內心的取象不惑,來自個人藝術修為的本來高度,于是韓志冰用彩墨從宣紙上劃過的一剎那,這種留白變成了永恒,通徹古今。
我之所以強調韓志冰對傳統回歸的地道,則在于他用自己的時尚造型保持了古人對某種雅致情懷的觀點。誠如伽達默爾說過:“傳統并不只是我們繼承得來的一宗現成之物,而是我們自己把它生產出來的,因為我們理解著傳統的進展并且參與在傳統的進展之中,從而也就靠我們自己進一步的規定了傳統?!?惟有綠荷紅菡萏,卷舒開合任天真。和李商隱不同的是,韓志冰的荷花是開在心里的,而對天真的追求倒是不謀而合。日本的喜海在為明惠上人所作傳記中寫過這樣的話:“遣興雖及于鮮花、杜鵑、明月、白雪,以及宇宙萬物,然一切色相,充耳盈目,皆為虛妄。所吟詠之句,均非真言。詠花實非以為花,詠月亦非以為月,皆隨緣遣興而已。恰似雨后彩虹,虛空有色;亦如白日映照,虛空明凈。然虛空本無光,虛空亦無色。我心似此虛空,縱然萬種風情,卻是了無痕跡。此種詩乃如來之真形體?!蔽蚁?,韓志冰是懂得這透徹感悟的了。若不然,他的荷花又怎么能夠在荷塘四季的變遷中去其浮偽而歸于藝術的真實呢?
韓志冰的荷花,有著老夫聽慣秋聲,清氣當是如斯的自信。那么,我的這篇小文,聊當助興吧。